对科技情报简报的思考

　　吴晨生1，周京艳1，西桂权1，刘如2

　　(1.北京市科学技术情报研究所;2.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

　　科技情报工作可以生产出各种形式的情报产品，如研究报告、简报、口头汇报。情报人员通过这些产品将处理过的信息传递给决策者。其中，科技情报简报是最为常见、最为经典的情报产品。但是，目前尚缺乏对科技情报简报定义、特征和功能等核心要义的探讨。这给科技情报简报的生产带来了困惑，限制了科技情报简报功能的发挥。因此，有必要对科技情报简报的核心要义进行分析，以解决科技情报简报生产过程中遇到的问题。

　　一、科技情报简报的定义及其与工作简报的区别

　　(一)科技情报简报的定义

　　科技情报简报有多种名称，有的直接称为简报，如美国的《总统每日简报》《高级行政人员情报简报》。大部分的简报产品则没有使用简报之名，而是称为决策、参考、咨询、动态，等等。情报是人脑做出的有价值的判断。从这个定义出发，科技情报简报指的是情报生产者(情报人)根据判断为决策者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具体而言，科技情报简报是为决策主官提出具有时效性、针对性的解决方案，并以简报的形式呈现的情报产品。其内容虽然相对简约，但具有很强的可操作性。

　　情报简报是情报生产者(情报人)根据判断为决策者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其中，价值带有主观性。科技情报简报的“价值”包含两层意思。第一，科技情报简报生产者认为所提供的情报对决策主官有价值，能够满足决策主官(本文所说的“决策主官”指在决策群体中处于主导或者核心地位的人员)的情报需求。第二，决策主官认为科技情报简报生产者提供的情报有价值，能够解决决策中遇到的问题。一份出色的科技情报简报是生产者和决策主官在价值判断上产生共鸣，即两者共同认为所提供的情报有价值，能够解决当前所遇到的问题。

　　(二)科技情报简报与工作简报的区别

　　在政府、企业等日常工作中也会用到简报，如会议简报、信息简报，我们暂且统称为工作简报。工作简报跟科技情报简报有许多相似处，容易混淆。为进一步说明什么是科技情报简报，需要将科技情报简报与工作简报二者进行区别。

　　根据国务院1955年发布的《关于所属各部门工作报告制度的规定》，简报是用来迅速向上级反映日常工作和业务活动情况的，便于上级了解下情，及时作出指示，指导下面工作。可见，工作简报的主要作用是汇报工作和交流经验，虽然也为领导决策服务，但主要是针对已经发生的情况所作的总结。而科技情报简报是针对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情况的判断，具有消除不确定性、增加可能性的作用。

　　二、科技情报简报的特征与功能

　　(一)科技情报简报的特征

　　作为一种情报产品，科技情报简报除了一般情报所具有的知识性、传递性和效用性等属性外，还有其自身特征。

　　第一，针对性。科技情报简报的用户明确而具体，即决策主官。科技情报简报是情报人(情报工作人员)针对决策主官的需求而生产的情报产品。这个需求可以是显性需求(决策主官提出来的需求)，也可以是隐性需求(不一定是决策主官自己认为的需求)，科技情报简报内容依据决策主官的情报需求而确定。决策主官的情报需求是比较明确的，具体来说就是决策主官的议事日程上的。正如美国情报学家马克·洛文塔尔所指出：情报需求并非抽象概念，他们是决策者议事日程上的内容。所有决策者都有某些必须倾注精力去关注的领域，同时也有某些他们愿意为之倾注精力的领域。对于有些领域，虽然他们兴趣很小或者没有兴趣，但也需要偶尔或定期加以关注。这种含有偏爱成分的混搭对形成议事日程并提出情报需求十分重要。从这个角度来说，科技情报简报的内容针对的是决策主官必须关注和有兴趣关注的领域，尤其是不得不关注的问题，针对两者的结合生产出来的科技情报简报更具有价值。

　　第二，时效性。科技情报简报是情报人(情报工作人员)针对情报主官的需求而生产的情报产品。同时，科技情报简报针对的是决策主官当前的需求。决策主官的情报需求体现在其议事日程上，同样的信息只有在决策主官的议事日程之内到达决策主官手中，才具有相应的价值。也就是说，科技情报简报具有很强的时效性。它的内容立足于决策主官当前关心的问题、工作中遇到的具体问题，甚至是其所面临的工作压力。如果一份简报不是针对决策主官当前需要生产的，简报的价值将大打折扣。错过了决策主官关注点的科技情报简报就不再是情报，而成为一般的新闻报道。

　　第三，简要性。“简”一词本身具有“简要”的意思。《易辞·卦》：“易则易知，简则易从。”“简则易从”指的是简要的东西让人容易接受。对于决策者个人而言，他们需要的正是易于理解、易于接受的重要信息。简要性指的是简报的内容简洁而聚焦，针对具体问题进行简洁而明确的分析。

　　第四，可操作性。科技情报简报是为解决决策主官的实际需求而生产的情报，它所提出的解决方案一般具有可操作性，能够解决具体问题。或者说，科技情报简报提出的方案是可以用于解决当前问题的。从这个意义来看，科技情报简报的内容应该落脚于解决方案，而不仅仅是诸如研究报告中提出的对策建议。

　　(二)科技情报简报的功能

　　情报支撑决策，这是对情报功能最简单的描述。作为一种情报产品，科技情报简报具有情报的所有功能。同时，作为一种专为决策主官服务的情报产品，科技情报简报还具有其特殊的功能。为了便于论述，我们将科技情报简报的功能分为“情报功能”与“简报功能”。

　　1.科技情报简报的“情报功能”

　　第一，决策功能。情报的决策属性指的是情报是针对特定的决策需求而搜集的信息。科技情报简报的用户是决策主官，针对的是决策者议事日程上或者决策者个人关注的领域。这就使科技情报简报天然地具有了决策的功能。不过，这种决策功能并非直接体现在政策的具体实施过程中，而是表现为引导决策主官作出决策。

　　第二，“耳目”“尖兵”和“参谋”的功能。做好决策的“耳目”“尖兵”与“参谋”是我国情报界达成的共识。扮演好这三种角色，正是情报主体性的体现。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要做好情报判读工作。科技情报简报从关注决策主官特定需求出发，为其提供解决问题的可行性方案，扮演的正是“耳目”“尖兵”和“参谋”的角色。从某种程度来说，科技情报简报是最能体现情报的“耳目”“尖兵”与“参谋”功能的产品。

　　2.科技情报简报的“简报功能”

　　第一，科技情报简报可以增加解决问题的可能性。美国情报专家罗伯特·克拉克认为情报的本质是减少冲突中的不确定性。我们认为，情报的价值一方面可以消除不确定性，另一方面则是增加可能性。决策主官在面对新情况、新问题时对于自己所要达到的目的是比较明确的，也能采取一些方法。而科技情报简报则可以在决策主官所想到的方法之外，给出另外一些解决问题的方法，增加解决问题的可能性。

　　第二，科技情报简报便于传递信息，也便于决策主官阅读。科技情报简报的特征之一是简要。科技情报简报以简洁的形式和文字，将重要的、简要的信息呈现给决策者，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获取最有价值的信息。如美国情报官员如此介绍《总统每日简报》：设计这份《简报》，是让总统在每个工作日开始时用十到十五分钟时间将其读完。它并不是重述在最近二十四小时内新闻媒体已经报道过的内容，而是概括秘密情报来源提供的世界动态所蕴含的重大意义。

　　同时，作为决策主官，每天面临的工作千头万绪，他们所面临的“信息爆炸”不亚于情报工作人员。在信息化社会更是如此。科技情报简报以最简洁的形式和文字，将重要的信息呈现给决策主官，便于决策主官阅读，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获取最有价值的信息，是解决决策者“信息爆炸”的有效方法。

　　三、科技情报简报的生产

　　作为一份情报产品，科技情报简报的生产需要经过选题(即通过情报感知判断去发现情报需求)、方案设计(情报研判)、信息采集、情报判断(情报判读)、简报制作、简报传送等步骤。其中最有挑战性的是情报感知判断和情报判读。此处主要介绍科技情报简报的选题及科技情报简报的表达。

　　(一)选题

　　日常称为“选题”的科技情报简报制作过程，本质上是一个情报感知判断的过程。科技情报简报的服务对象是明确而具体的，选题的关键是围绕决策主官的情报需求来展开。在选题的过程中，科技情报简报生产者要站在决策主官的立场来思考问题，想决策主官所想。决策者尚未意识到、但对决策具有重要意义的选题是最有价值的选题。这样才能起到“耳目、尖兵、参谋”的作用。

　　但是，由于空间距离、工作体制的客观存在，情报人员很难从决策主官本人身上了解其情报需求。这就需要情报人员搜集决策者信息来进行相应的情报判读。正如美国情报专家所指出的：“什么东西对情报用户重要，情报生产者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这是对制度的必要补充。反过来说，这种判断不仅取决于情报分析人员的常识，还取决于他们与决策者接触的密切程度。”这就涉及到决策者信息的搜集及其情报需求分析，科技情报简报生产者需要通过决策者信息搜集及其分析来最终确定选题。

　　直接接触是了解决策主官情报需求的最好方式。但是，工作机制决定了情报工作人员不能如秘书人员一样紧跟决策者。了解决策主官情报需求常见的有两种途径。第一，通过决策主官身边人了解决策主官情报需求。通过这种方式所了解的信息多是关于战术上的需求。第二，通过分析决策主官的公开报道，了解决策主官的主要意图。其中，尤其要注意其反常的活动。这些反常的活动可能不在其议事日程上，但往往是决策主官非常关注的地方，能够反映决策主官的真正意图。与第一种方式相比，第二种方式是一种标准的情报感知判断，通过这种方式了解的信息往往带有战略性质，更能切合决策主官的情报需求。

　　(二)科技情报简报表达

　　科技情报简报制作包括收集资料、改写编撰、信息反馈等多个步骤。其中，改写编撰是制作科技情报简报的核心，体现了情报人的判断，表达了情报人对决策主官需求的响应。科技情报简报是给最终决策者提供的情报产品，科技情报简报的表达应该符合最终决策者的阅读习惯。

　　第一，内容的聚焦性。科技情报简报具有针对性和简要性，这些特征体现在内容上，就是科技情报简报的所有内容都应该是回答情报感知判断所发现的问题，聚焦于解决问题。一般来说，科技情报简报有比较固定的内容和流程：根据情报人的判断提出方案;摘录出所选材料的相关内容，作相应处理;表达情报人的建议。根据不同的选题，还可以增加相应的内容。各部分内容都应该围绕情报感知判断所发现的问题展开，与之不相关的内容则应该加以舍弃。

　　第二，使用简洁明了的语言。科技情报简报是为解决决策主官的问题而生产，回答问题应简单明了。因此，简报的语言要简洁明了。对于新领域、新概念、新技术等新事物，尽量使用最简洁、最明白的语言来解释。对于措施方案，尽量使用概括性语言，尽量使用数字表达，如一个平台、两套支撑体系、三类应用系统等等。不过，具体如何表达应该根据决策主官的阅读习惯来把握。

　　第三，确保内容的科学性和权威性。除了语言外，科技情报简报的内容必须是科学的，不能出现科学性错误。同时，作为决策使用的解决方案，应该具有权威性。权威性、科学性的知识和方案方可服众。作为一名情报人员很难掌握众多领域的最新知识，因此需要领域专家来对内容加以把握，以确保科技情报简报内容的科学性和权威性。

　　第四，重视决策主官个人的作用。情报的生产和决策者密切相关。正如美国情报专家马克·洛文塔尔所指出的：在情报流程的所有阶段，决策者都起着极其核心的作用，忽略他们会铸成大错。决策者所做的工作不止是接收情报，他们还根据具体需要对情报进行剪裁。虽然说决策在所有流程都起着核心作用可能言过其实，但是决策者在情报生产过程中的确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在科技情报简报生产过程中重视决策者作用，一方面要对决策者议事日程和个人关注的领域加以分析，另一方面则应该注意总结决策主官个人对科技情报简报送达之后的反应。科技情报简报的生产并非送达决策者手中就宣告结束，还应该分析决策主官对科技情报简报使用的反馈效果。

　　四、科技情报简报的代表：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总统每日简报》

　　情报机构对总统(包括现任总统、总统候选人、新当选总统)进行定期的情报汇报，是美国情报工作的固有制度。情报汇报所采用的主要形式是科技情报简报，即著名的科技情报简报——《总统每日简报》(President’s Daily Briefing, PDB)。《总统每日简报》成型于杜鲁门总统时期。这份被称为美国情报界“圣经”(the book)的情报产品，致力于提供准确、及时、客观的信息，帮助总统制定保护国家安全、维护美国海外利益的决策。这是一份专为总统——国家决策主官——服务的情报产品，它的核心是聚焦于总统需要知道什么。《总统每日简报》是科技情报简报的代表性产品。以下从其发展历史来说明它是如何为国家决策主官服务的。关于《总统每日简报》的历史介绍主要参考David Priess 的“The History of the President’s Daily Briefing”一文。

　　(一)《总统每日简报》的产生

　　《总统每日简报》的产生跟杜鲁门的经历密切相关。当时，作为罗斯福的副总统，杜鲁门几乎没有机会介入美国政治外交的实际事务，以至于他在就任美国总统后难以应付复杂的国家安全问题。鉴于此，他要求中央情报局编制“关键情报报告”，由此产生了《每日总结》(Daily Summer)。这是一份分类的政府报告汇编资料，该产品是《总统每日简报》的雏形。这是第一份满足总统个人情报需求的产品。在林登·约翰逊总统时期，《总统每日简报》正式诞生。从这个时候起，它的主要形式、内容、分发模式都基本确定，但是会随着总统个人的特定需求作相应调整。

　　(二)总统是《总统每日简报》的第一客户

　　美国中情局有一种情报理念，即总统是他们的第一客户。在《总统每日简报》正式产生之前，他们的各种情报产品一直在努力满足总统个人情报需求，包括其个人爱好和阅读习惯。如为了满足艾森豪威尔总统对图形的喜爱，中情局在其情报产品“the Central Intelligence Bulletin(CIB)”中加入了红色箭头的世界地图，以显示事件发生的区域。肯尼迪总统虽然是一个具有超强阅读能力的人，但他并不喜欢长篇大论，更喜欢阅读简洁的情报内容。为此，中情局将提供给他的情报产品浓缩至两页，并采用了双倍行距。《总统每日简报》继承了这一理念。前面已经提到《总统每日简报》是一份提供准确、及时、客观的信息，帮助总统制定保护国家安全、维护美国海外利益的决策的情报产品，也就是说其内容是针对总统而制定的。在奥巴马以前，《总统每日简报》一直是以纸质和口头汇报的形式存在，但是奥巴马喜欢用平板电脑阅读，《总统每日简报》便出现了电子版本，以符合奥巴马个人的阅读习惯。此外，以总统为第一客户，这一理念从《总统每日简报》这个名称亦可窥见，并且该名称一直沿用至今。

　　(三)简洁是《总统每日简报》的主要特征

　　《总统每日简报》包括的内容非常广泛，但是非常简洁。早年一份《总统每日简报》的篇幅为10～12页，并附有图片和表格。简洁是中情局为总统提供情报服务的特征之一。中情局意识到总统阅读科技情报简报的时间非常有限，他们首先要确保总统能够在有限的时间内阅读完他们所提供的情报。在产生之初，《总统每日简报》就因为简洁而受到约翰逊总统的青睐。

　　正如David Priess所说，虽然自1960年代以来，情报技术和情报分析以及情报搜集范围等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总统每日简报》的主要内容却没有很大变化，总是包括某个国家的政治、军事、经济，有时也会包括一些特殊的技术和跨国事务。同时，不管传递形式如何变化，如从纸质传递变为电子传输，《总统每日简报》的核心和基本目的没有改变，即真理的力量，以及聚焦总统需要知道什么。

　　以上我们从“情报是人脑做出的有价值的判读”的情报定义出发，认为科技情报简报通常是为决策主官提出具有针对性、可操作性的解决方案，并以简报形式呈现的情报产品;分析了科技情报简报的特征和功能，总结了科技情报简报生产的重要步骤。最后分析了《总统每日简报》是如何为决策主官——总统——服务的。总的来说，科技情报简报是为决策主官服务的情报产品，它的生产要围绕决策主官的情报需求进行，为决策主官提供及时、科学、客观的信息。